万物天地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三生三世一朝梦醒,万籁俱寂中寻不见葡缇树明镜台,只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第一章 夕阳西下。一农民背着两人高的大柴禾捆儿低头呵哧、呵哧地走着,两片分不清是是黄是白的砍肩随其步伐在嶙峋的肋扇儿上不断拍打,细麻绳勒红了肩头。其下颌渗出的汗珠沿脖子滚将下去形成了黑色的河道但到不了肚脐就被躯干的黑泥儿吸收了。这具肮脏的肉体被初秋的毒日头灼得黑里透红,草帽都散发着浓郁的汗臭。他就这样低着头,眼前只有自己的两只脚和时而黄土时而软泥时而草窠的路。偶尔一阵小风吹过——那叫舒服——农民打心眼里感激老天爷赐小风儿;然后麦田也跟着哗哗地响起来犹如大海澎湃的涛声——这些都在农民狭窄的视野之外,他只低头看路。这小风儿还带来了一声猛禽的清脆的呼啸,随风而至终而从农民头顶掠过——紧跟着是一阵轻盈的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其感觉介于马跟梅花鹿之间。“嘭!”农民被撞得转了仨圈然后四仰八叉躺在田间小路上,顺带压折了一撮麦杆柴禾捆也散了。“没长眼睛啊往活人身上撞!”农民仰在地上看见对面是四只少年的小腿。他一骨碌爬起来,照了照眼跟着就骂:“啐!一猜就又是你们俩略略略!大白天的又学公子哥儿撒鹰呐!疯跑个啥!”对面是俩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们瞪着眼睛张嘴哈哈地喘:“你、你他妈哪那么多事,路,这路不是窄么,田里么……”“窄?并着排能走四头牛是你们没长眼睛要么就是成心!瞅瞅!人麦子也折了我这柴禾也散了这可咋弄!”“咋弄?自个儿弄去……挺大人捆柴禾都不会。”“嘿!来劲了吧你们俩没人养的东西!捆柴禾?哪天我捆捆儿把你们俩扔琉璃河里喂王八!”“略略……”“略略略略……”俩少年转身追鹰去了。“略略略略略的嘿!”农民望尘莫及地喊,“眭小三孙二狗子!以后饿晕了甭上我们家讨窝头去!”看俩人跑远了农民咕哝:“要不是你们俩爹死前跟我有点交情娘又改嫁上吊,我略略早把你们……”“没戏……”俩少年在树林子里停下了,眭通光着膀子,俩手扶膝盖呵呵地喘,一身精肉闪着粼粼的光;“这八成是一隼我看。飞得倒底,可是比鹰快。”孙奔说着也扯下小褂露出膘来。“反正必定不是个狂——个头小,声儿也不像。”“是狂的话咱俩更没戏了——别说拿野兔孝敬了直接把咱俩孝敬了。”“那就得它追咱们了,一准儿先把眼啄出来,哈哈哈哈……”两少年开怀地笑了。他们俩从没见过吃人的狂。“你们俩那么瘦,哪够孝敬的——不啄眼——略略略略略!”树上高高的地方竟冷丁有个少年搭腔。俩人抬头仰望去——“哎呦!大王,是大王!”“大王!大王!”俩人兴奋地叫着,疲倦一扫而光。简雍坐在三四仗高的树叉上,居高临下地笑着,抱拳拱手:“辛苦辛苦,二位将军辛苦。”“大王您真料事如神——必定是侯着我们多时了吧。”“哎,哪啊。本王就是图个清静。大树上边好乘凉么——打晌午睡到这会儿——哎都晚上了吧?真舒服……”“大王恕罪!看来我们俩吵着您了?”“二位将军又何罪之有呢?对了二位,今儿怎么就俩光竿大将啊,咱的兵士们呢?”“不是农忙么?会走道儿的都下地去了。”“哦……看来就剩咱几个不种地的野孩子了……咱这拨谁家没田没地来着?找他去!”“大将军李重山家是卖柴的,还有军师将军刘备他们家也没什么地。”“李重山么,好像去大土豪张顾张肥腚家帮短工去了;咱找刘备去吧!他娘人好,哥儿几个兴许还能蹭着饭……”傍晚的清风送来了湿润的气息——琉璃河正是在此地分叉——一支南下奔定兴,一支则继续向东与更北溪流们的汇集成白沟河——这中间的三角洲就是刘家庄。这里地势平坦,南边有林子西面有河,干干净净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看这家吧,没院墙,参差不齐的篱笆围出个挺大的院子,北面是一大间,东西是两个窄长的小间。常氏是个四十多岁的寡妇,盘腿坐在草席上扎着蒜头,周围散着好几辫子蒜。篱笆门吱吱呀呀开了,常氏抬头看——简雍满脸堆笑站在院里:“婶儿……老四呢?”“后面树底下编草鞋呢。”“哦……嘿嘿,我们,找他玩玩儿去……?”“去吧、去吧。哎?你咋站着傻笑不挪地方?吃饭了么?”“没、没呢,嘿嘿……”“进屋拿俩窝头去吧。哎,小心点,别趟着我的蒜……那俩也别蹲院外头冲我傻笑了,一快进去吃去吧”眭通孙奔也嘿嘿地进了院“婶儿!”“婶儿!”“哎。哎。瞧这俩傻小子脏的,一身泥……”哥儿仨进屋抓了几个窝头,一顿狼吞虎咽就着几瓢凉水囫囵送下去;简雍眼尖,看见陶盆里有腌箩卜,背着那哥俩嘎吱嘎吱嚼了几片。吃饱了,仨人又堆着笑:“婶。婶。我们过去了。”“哎,去吧去吧。对了,我那盆里有腌箩卜你们吃了么?”“啥?啥?”简雍拉着俩人往北面走,“哦哦,不吃了不吃了,饱了。”“大王您不仗义!一嘴腌箩卜味儿!我说呢您嚼窝头咋响儿那么脆呢……”“二将军不得造次!””屋北是个空旷的草坪,经过柔和的过渡跟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融为一体——唯有一棵十几围粗的参天大桑树亘古长存地矗立在那儿。这里是如此宽阔,可以任凭少年奔跑跳跃翻滚嬉戏。桑树底下盘腿坐着个壮实的男儿,身穿粗麻黑砍肩,皮肤黝黑,正凝神编着草鞋。“四将军!”“军师将军!”“老四!”刘备抬眼看,还没回过神来。“你猜怎么着,我跟老二今天差点逮着一鹰。”“哼哼,我正躺树上睡觉了叫他们俩给吵吵醒了。听见他俩说什么‘没戏’……”“有戏!”“有戏!谁说没戏?就差一点了!”“早跟你们说么,”刘备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弹弓子——打不着鹰。”“大王就拿石子飞死一只!”孙奔朝简雍扬下颌。“就是!你不也看见了!”“你是大王么?”刘备一字一顿,“二将军三将军,咱们凡人,还是得下套儿。”“我那回差点打下来一只!脖子上的毛都打秃了……”眭通反驳。“唉……咱这帮人啊!”简雍叹口气,夕阳有一半都沉到了地平线下边,另一半则把简雍周身映得通红,“李重山都知道去张肥腚家帮短工了,咱呢?长这么大挥过锄头么……成天惦记学人撒鹰,疯累了就去蹭窝头。”眭通孙奔面面相觑,然后依此低头不语了。气氛沉重了起来,简雍呢,很得意自己把大家搞无奈。“大王,您别这么说啊,”刘备站起身。他把编好的草鞋扎成捆搭在肩上,伸了个拦腰,望着西方的地平线,“低着头种地,仰着脸追鹰——我,还是喜欢哥几个这样撒鹰斗狗的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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