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春秋 司马懿时代 237

237年春天,兗州境内的山茌县上报说有黄龙出现。先前一直想改正朔易服色的曹睿趁此机会召集群臣大议。所谓正是年始,朔为月初,按照儒家的意思,改正朔易服色,是显示王者得政的必要手段。三统学说中,前朝汉乃是人正,正朔的开始就是建寅(十三月)为正月,说白了就是以实际上的一月为正月。当初曹丕代汉的时候把土德定了下来,服色以黄为主,但正朔没改,依旧按照汉的日子往下走。当时尚书令恒阶等人就上书说,按三统说我们大魏继承人正的汉之后应该是地正,正朔、服色都应跟着变。可现在您改了色,却承继汉的十三月(继续以实际上的一月为正月),这不合乎先改正朔再改服色的传统,而且郊庙祭祀这样的礼仪服色又沿用前代,这也不合魏继汉的革命之义。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曹丕被搞得晕头转向(实际上是我被搞得晕头转向),并未因此改变。而曹睿做太子时一直研究这个,他老爸没变动日子,曹睿就认为一定要改,好以此显示大魏“受命之运”。如今的侍中兼太史令高堂隆是位很传统的儒家学者,对改正朔这样的大事一直很热心,于是在朝议时遍引儒家经典诉说改正朔的好处,正好因为出现的黄龙,正应了大魏的土德,此时不改更待何时?于是,曹睿正式下诏,魏改正朔,以魏为(五德说)土德,(三统说)地正,以建丑之月(十二月)为正(就是以实际上的十二月为正月),服色尚黄(土德),祭祀牺牲用白色(地统)。(*注三十六)改年号青龙为景初,并且历法由景初历(尚书郎杨伟主编)代替之前的太和历(太和年间由汉四分历修改的历法)。这么着,总算是把魏的日子给“正”过来了,当时本来是春天三月,改,已经是初夏四月了。这下春夏秋冬就不一样了,还好只是差了一个月而已。又规定从朝廷到民间,上到郊祀下到巡猎这些时令活动时间都不变,遵循景初历照正常时间进行。于此相对的,王肃对改正朔的事反而极为冷淡,甚至还曾反对过,到了西晋,身为王肃外孙的晋武帝宣布沿用曹魏正朔服色,可见大家已对这一套实在不怎么热心——原因大概是像高堂隆这样热心研究儒家经典的人越来越少了。(*注三十七)五月,曹睿又返回洛阳。任命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尚书仆射卫臻为司空。六月,有司奏以武皇帝为魏太祖,文皇帝为魏高祖,帝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世不毁。东晋人孙盛叹息说,哪有皇帝活着就立庙号的,魏的群臣都糊涂了么?孙盛恐怕是难为魏群臣了,曹睿给自己立庙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做法恐怕自己的意愿更多些吧。庙号是皇帝死后给的在太庙里的名号,按照周礼天子七庙,开国的太祖,加上夺天下的文、武二宗,再加上当朝皇帝往上数四代,总共是七庙,再往后的皇帝往上推算超过四代的就不能供在太庙里了,供在侧室。到了汉朝,不能供在太庙里也还罢了,甚至还把超数的庙号砸掉,这样除了开国那几位,后面的皇帝都有可能走下神坛。但可以有例外,除了开国的高祖,文、武二宗的地位是由后人定的。比如汉朝的三祖就是开国的汉高祖,(第五个皇帝)文帝汉太宗,(第七个皇帝)武帝汉世宗,余下的皇帝可能有庙号,但过期之后就不在神坛之上了。到了曹睿这时,魏太庙的三祖一直未定(这还有个时间问题),而且还比较混乱,开国的曹操一庙,曹操往上的曹嵩、曹腾、曹节共一庙,到了太和三年洛阳宗庙建成,曹睿往上数四代就已经把曹节给去掉,而定立三祖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前面说了,曹睿是个有些迷信的人,他对自己的庙号能不能一直在太庙(说白了就是后世能不能一直还供奉他)应该挺在意。再猜测一些,曹睿并不是特别糊涂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自己肯定清楚,万一有个后代(而且这后代几乎肯定不是自己亲生的)在做皇帝方面超过自己,这魏太庙的三祖可就没自己的份了;而且上数四代的祖宗还必须得是亲生的,保不齐后面皇帝(曹芳)登基后就不认自己这个干爹了。还不如趁早立下来,可以保证朕崩了以后年年都能吃上牛羊猪的全套冷肉。于是~~有司奏:武皇帝拨乱反正,为魏太祖;文皇帝应天受命,为魏高祖;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三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四庙,亲尽迭毁,一如周后稷、文、武庙祧之制。这下子曹睿算是满意了。七月,刚当上司徒的陈矫病逝。这个时候,曹睿因为公孙渊在辽东越来越跋扈而不能忍受,调任自己以前在东宫时的旧属荆州刺史毌丘俭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兼护乌丸校尉。毌丘俭就上书说,“陛下即位已来,没有什么可以书写(进史册的大事)。吴、蜀恃险,不可能马上平定,正好可以使幽州将士克定辽东。”司空卫臻进谏说,公孙渊在辽东已经三代,在外安抚戎狄,在内练兵备战,不是轻易能攻克的。毌丘俭想以偏师攻克,恐怕只是妄想吧。曹睿没把卫臻的建议放在心上,允许毌丘俭起兵,同时命令公孙渊进京,这公孙渊哪里肯听,一下子,幽州进入战争状态。毌丘俭的军队出发,曹睿在洛阳也不闲着,虽然京城刚刚经历过地震,大量的工程还是照修不误。而且还从长安把以前的铜人、承露盘等搬到洛阳来。汉武帝时修建的承露盘据说有40多米高,还是铜造的,真不理解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运过来(有点运输太空火箭的感觉),果然承露盘在半路折断,响声传出几十里。而铜人也因为太重留在半路。曹睿不满意在洛阳收铜做了两个铜人,还有黄龙、凤皇各一,都是近十米高的巨物。又在芳林园起土山,曹睿嫌工程太慢,竟然命令百官公卿一起去背土!这种举动使得众位大臣齐齐劝阻。而毌丘俭在北方初开始尚算顺利,有部分乌丸部落归降,可到了九月,整个北方连绵不绝的下大雨,冀、兗、徐、豫四州洪水滔天。毌丘俭的军队被涨水的辽河阻隔,与公孙渊的军队接战后失败,只好退军回到右北平。公孙渊看到魏军不过如此,乘机自立为燕王,建年号,置百官,真的做起土皇帝来。 曹睿此时郁闷的不行,与宠爱的郭夫人在后园游玩。而正牌的毛皇后不知在哪个角落正哀怨呢,郭夫人小心地说,不如叫皇后也来?曹睿脸一黑,不叫。还跟身边的人说,这事别跟皇后说。可第二天,毛皇后竟然知道了,还不知趣的问皇帝“昨儿在后花园玩得可好?”曹睿大怒。这皇帝轻易喜怒不行于色,可怜毛皇后撞到枪眼上,曹睿先把身边的人当作泄密的杀了十几个,还不够,又把毛后赐死了事。直臣高堂隆已身患重病,看到群臣不能劝阻皇帝的荒唐行为,还是竭尽全力进谏说,“现在的小人喜好评说秦、汉之时的奢靡生活来引诱陛下,陛下求取那些亡国不合法度的器物(铜人、呈露盘),致使百姓劳于苦役,国家浪费钱财,伤害德政。这不是兴盛礼乐的和谐、保持神明的喜庆的举动啊。”曹睿不听。高堂隆接着进谏说:“昔洪水滔天二十二载,尧、舜君臣南面而已。(原文如此,我认为高堂隆此处的意思是尧帝治水不成,而舜则由此“摄行天子之政”,尧、舜君臣掉了个位置)。现在的情况虽然没有像那时紧急,可是您让三公九卿大夫等官员与杂役共同劳役,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书写传颂的事情。如今吴、蜀二贼,可不是什么胡寇盗贼的小角色,而是僭号称帝、欲与中原抗衡(的两个国家)。如果现在有人报告说,‘孙权、刘禅修德政,轻租赋,国家之事向贤者咨询,并遵循礼仪法度。’您听到这些能不警惕,认为难以消灭他们而为国家担忧吗?如果有人又说,‘他们都行无道,崇侈无度,士民都苦于重赋而不能忍受,怨尤之声一天重似一天。’您听到这些能不认为乘他们疲惫可轻易取胜而感到欢欣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您将心比心考虑,还不明白这道理么?亡国之君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亡国之举,以致最终亡国。圣贤之君从来警惕自己做的事是亡国之举,才不会亡国。而今天下凋敝衰败,人民没有一石以上的存粮,国家没有维持一年的储备,外有强敌,大军只能长期驻守边防,国内大兴土木,州郡骚动不安,万一敌人入侵,我恐怕为您修宫墙的官员不会再舍命破敌了。还有,现在将吏俸禄,逐渐减少,跟以前相比只有五分之一(怀疑高堂隆指的是中下级将吏),而诸多退休的又被停止禀赐(额外赏赐?);本不用交纳赋税的如今都要交纳一半。这样国家收入是比以前多,所支出的也比以前少三分之一。可是用在军事和国家上的钱总是不够,导致类似缴纳牛肉作为额外赋税的举动接连不断。那么,多出的费用都用在哪了?!(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俸禄是君主恩待官吏,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如果现在取消(类似高堂隆上文举例),这是夺其命矣。他们已然得到的又失去,(这样的行为)是怨恨集聚的根源。”据说曹睿看完后,对孙资、刘放说,“观隆此奏,使朕惧哉!”然后呢?没了……找不到曹睿有因此害怕而做出的补救措施,高堂隆的这篇上奏把狠话都说了出来,您皇帝这样昏庸,外面的强敌要灭你,有舜这样的不臣之臣要代替你,有哀怨的下级官吏不支持你,你还不醒醒么!?皇帝说,我很害怕啊~~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成惯性了吧,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愿改,再说,我大魏现在还是很昌盛啊,三国之中就是我们从战乱中恢复最快,以前武皇帝一个人要东征西战,文皇帝屡战无功,可是您瞧现在我大魏两面作战照样能把蜀、吴打得落花流水,这些年北方灾情不断,可是也没有出现前朝末年的灾民流动,想要粮食马上就有粮食,关西不是有司马太尉在屯田么。我这些年里不断修正典籍,法律,经典,都已经从前朝末的战乱中恢复了,我还算是好皇帝罢……应该是罢……(这段话是联想的~~~~~当然的~)这时,高堂隆病情加重,口授上书说“曾子有言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的病恐怕不会好了,恳请陛下再考虑我的进言。我看以前的朝代三代攻占天下,而后君主只要圣贤相承,国家和臣民必定都是君主所有。可是到了每朝的末代之徒,比如夏桀、商纣这样的昏君,纵心极欲,皇天震怒,必然会有商汤、周武代替他们为天子之尊。先帝黄初年间,曾经有怪鸟生长在燕巢之中,这是魏室凶险的征兆。请一定要谨防鹰扬之臣于萧墙之内。陛下可以挑选皇室亲王,让他们在自己封国掌典军队,如同棋子样遍布全国,镇抚皇家的疆土,辅翼弘扬皇室。皇天不会特别眷顾谁,只会辅佑有德圣君。百姓赞咏德政,则圣君的国家自然长久;百姓怨叹不止,皇天就会另选贤能(为天子之尊)。由此观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曹睿亲写诏书深切慰劳高堂隆(意思您老人家的话我记到心里了?)。不久,高堂隆去世。又没了一个,曹魏大臣。*注三十六三统为人、地、天,尚赤、白、黑三色,分别以建寅(夏历正月)、建丑(夏历十二月)、建子(夏历十一月)之月为正月。建在这里,是古代天文学家称呼北斗星斗柄所指,一年之中,斗柄旋转而依次指为十二辰,称为“十二月建”。夏历(农历)的月份就是由此而定。*注三十七魏略儒宗序言说:汉末以来,“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道尤盛”,到了曹丕时才重开太学,最初的学生也不过数百人。曹睿太和,青龙年间,“中外多事,人怀避就”,太学中博士——众老师的学问“率皆荒疏”,“无以教弟子”,太学数千弟子很多也都不注重解学儒家经典。等到了曹芳正始年间,有诏议圜丘(皇帝出席解读儒家经典的聚会),京师的万余官吏,朝堂的四百公卿,应对议论的没几个,操笔能书的连十个都没有。嗟夫!学业沉陨,乃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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