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海孔融孔融在城门洞把士兵分列两边，自己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立在吊桥边，看脸色有点过于苍白，不知道是受了惊吓呢还是平时酒色过度。“孔文举恭迎州主，感谢州主亲自率兵解围本郡，感谢刘平原远道而来，使本郡免于生灵涂炭。大家一路辛苦，请先入城休息。”“孔北海盛名流播海内外，我田楷一介武夫，怎当得你亲自迎接。”早在看见孔融摆出的阵仗时，我们就都下了马，按照刘备的说法是，像孔融这种人，即便是我们救了他，也要当成是他救了我们。我问刘备孔融到底有啥好，刘备笑而不答。“匪首管亥已经伏诛，次匪韩横也重伤逃匿，其余匪众散逃于乡间的暂时已难成气候，北海可以安枕数月了。”刘备站在田楷身边帮腔，这时候只有他才有资格站在田楷和孔融身边了。我和关羽张飞太史慈站在一起，算是享受了特殊待遇，其他我的同僚，官衔比我大做到校尉好些个，这时候都乖乖的安静的呆在后面。进城过后，孔融给我们准备了一个酒宴，宽阔的大厅里摆了十好几桌，上的都是山珍海味，里面还有个小台子，十来个身穿薄纱有点暴露的女子围坐在一起，用各种乐器演奏着一些美妙的乐曲。在台子前面的空阔地，还有两个身材高挑面目姣好的女子扭动着腰肢，跳着迷人的舞蹈。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还是能够感受到这群乐伎的水平高超，不但是我，田楷、关羽他们的脸上也有迷醉的神色，只有孔融和刘备，两人一边抿着小酒，一边对着乐伎们指指点点，在交谈着什么，时而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再看张飞，听着音乐手舞足蹈，居然还非常合拍，就是嘴里不干不净，时不时发出几声怪叫。一组舞蹈完成后，又鸟袅娜娜上来一个全身素色的女子，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声音脆脆的：“各位大人，奴婢给大家唱一段‘有所思’。”“罗袂舞银辉，孤影看花谢；踟躅玉阶凉，徘徊晚风烈；楚楚颦娥眉，恹恹吟声咽；哪堪灯花结，遥想巴山夜。”那声音婉转幽怨得紧，在场的随田楷来的净是征战沙场之人，许多人可能想起家中娇妻，一时间纷纷默然。我虽然没有娇妻可想，但那一段愁肠百结，亦让我神飞天外。“小妹妹，停停。”张飞突然粗着嗓子喊了起来：“他奶奶的，你几句歌词把一堆大老爷们弄得都哑巴了，我老张不喜欢。你们最好给我弄点比较爽快的来听听，那个弹琴的小妹妹，你会不会弹‘广陵散’啊，我老张最喜欢了。”唱歌那个女子慌慌张张下去了，那个操琴的女子先看了看孔融，见孔融点了点头后站了起来：“这位官爷，奴婢随家主在洛阳之时，曾在蔡大人家一位姐姐处习得此曲，既然官爷爱听，奴婢自当献丑一番。”然后那女子又端坐回去。缓缓将双手抚上琴弦。此后许多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女子的容貌，但是我记得那段琴声，那种声音本来不该在中庸淡雅的琴上出现，但不知是谁的创造，让我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慷慨激昂，我仿佛看见一个无惧的侠客，在和命运进行着抗争。同样的音乐，我后来还曾在蔡琰妹妹那里听到过一次，后来在荆州还听杜夔先生演奏过一次，每一次听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再后来就没缘分听到了。其实坐在酒席的开始我是非常不舒服的，因为孔融把它弄得太奢华了。虽然我家也是有钱人，但父母从我很小就教我要节约不要浪费，所以我从来就对摆阔很反感。后来从了师，师傅虽然有多处地产，但漂泊于江湖，连累我也习惯与贩夫走卒为伍，饿了啃窝窝头，渴了喝清泉水，觉得那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日子。就算到了公孙瓒的军队里，公孙瓒本人也讲排场，但和孔融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女乐陈绕，今天这种规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口中不说，心里去也在骂孔融合该遇到暴民反抗。只有听到“广陵散”后，我才把这些烦心事都忘了，想起自己仗剑任侠时的经历，分外觉得那音乐生动，也感叹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能表现出那样气概。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孔融把我们招待得很好，舒服日子过久了，我都有点沉迷了，看来人是穷得富不得啊。这主要是我无所事事，田楷可不一样，他成天忙着要实现他的权力，不停的派人给青州各郡县派公文，通告他们自己接任青州刺史之事，其实我们都明白他这个刺史是公孙瓒表的，朝廷承认的可能性不大，地方上也肯定有阻力。刘备本来早就想回去，但孔融对他的热情比对田楷还高，于是让关羽带着部队先回去，自己和张飞留在北海和孔融每日喝得不亦乐乎。趁这个机会，我向刘备打听了孔融的情况。和我那段时间所看到的一样，孔融虽然生活奢华得很，但他本人没有太多恶习，因为他骨子里是一个儒生。和我所理解的不一样，孔融是儒生当中特别优秀的那种，在这个儒生满天飞的时代，有一部分人是可以称为大儒的，而孔融这种则可以称得是大儒当中的大儒，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田楷身为青州刺史，在孔融面前反而要小心翼翼了。“假以时日，孔融的成就会像马融、郑玄那样高。”刘备很肯定的对我说：“结交这样的人物，对我们是很有帮助的。”孔融的名气，不仅仅来自于他的学问，还来自于他的品德。“孔融让梨的事情在很早前就传遍了儒界，一个四岁的小孩，知道因为自己年纪小，所以要吃小梨，是很让人震惊的一件事情。虽然我不赞同因为小孩小就只能让他吃小的。”“类似的事情还有，但这也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孔融在京都的几年，连续弹劾一些贪官污吏，虽然这是件得罪人的事情，但也让他留下了良好的口碑。”“董卓进京后，许多大儒被召到京都装点门面，孔融也在其中，但他和董卓明显不合作，所以被弄到北海这个累累出现盗贼军的地方来当地方官。”“依我看来，”刘备手往空中一挥：“孔融恐怕当不好这个地方官，他虽然有志气、有理想，但只能纸上谈兵，他没能力也没魄力当好这乱世的地方官，或许，迟早他会失败的。”“倒是他身边那个王修，是个人才。”最后刘备不无叹息的说。想了解孔融，是因为从小父母给我灌输的儒家之上论，让我对儒学大师们非常敬仰，然而我还关心另外一个问题。“玄德兄，我觉得公孙瓒并不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他没有大志，不治军队，让我很失望。”“唉，子龙，咱们兄弟，我也不转着弯说话，如果不是因为公孙瓒和我关系太深，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要开口挖你啦，但公孙瓒对我有大恩，我就不能随便开这个口了。”“不过，子龙不妨先看一段时间。依我看袁绍和公孙瓒很快就会重新打起来，失败的一定是公孙瓒，到时候你再想办法吧。”“到时候我来跟玄德兄讨个差事，行不？”“哈哈，跟我说这些，子龙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抢手货，可惜我现在自己都还没根基，说不定挨不到子龙自由的那一天。”“如果青州和冀州起冲突，平原将首当其冲，玄德兄可有了应付的办法？”这个问题在我过平原的时候就问过他了，但是当时军情紧急，他并没有回答。“老弟，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些天了，不过最近我有了答案，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保证能左右逢源就是了，先卖个关子，子龙你就别操心了。”秦风按：先主的眼光是很好的，孔融在北海的任上，虽然很想做成一个优秀的地方官，但黄巾军的反复冲击，田楷和袁谭之间的大战都让他疲于应付，后来终于弃城而逃，回献帝身边当了京官，不过他在许都的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和曹操合不来，赤壁之战前被满门抄斩，最后也没有能够像马融、郑玄那样开创一代儒学学派。不过孔融的学问有其特点，前几年曹丕当皇帝后还全国发召，以万金求孔融留下的文章，甚至把孔融列为建安七子之首，当得起人们对他的尊敬。我读过孔融的文章，特别是他那些政论文，幽默、风趣、明白、精干，确实都是精品。像他那种人，是应该多做学问的，可惜老天给他开了个大玩笑，把他推到了政治的风口浪尖，偏偏他性格又刚直，不愿意随波逐流，所以在下不能治理好州郡，在上又不容于权贵，生生成了时代的牺牲品。“广陵散”这个曲子，后汉曾广泛流传过一段时间，当时叫“聂政刺韩王”，用琴曲描写了战国时期聂政刺杀韩王的整个过程，音乐铿锵，志气慷慨，确实是琴曲当中的异类。我在洛阳曾有幸听杜夔的儿子演奏过，十分感动，难怪老将军一再表示对这首曲子的情有独钟。汉末至今的大战破坏了很多东西，也破坏了很多音乐，现在会“广陵散”的好像已经很少了，不知道这样一首优秀的曲子，能够在历史的长河里流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