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鸟午间书场:剑气飞虹(4)

(4)银笼赌坊    夜深,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阊门边上的一条不大的巷子一角,搭着一个简陋的竹棚。一根竹竿从斜次里挑出,挑起一盏摇摇欲灭的昏灯。一个佝偻、驼背的老人坐在灯下,眯缝着眼像是要睡着了。可一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就立刻清醒过来,拼命吆喝着:“吃面嘞,热腾腾的汤面哦!”     白如霜就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他点了一碗肉丝面,然后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面摊上本来没有一个顾客的。可白如霜一坐下来之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下子走过来四五个人。面摊本来就不大,顿时显得拥挤。卖面的老头一边下着面,一边揉着眼睛,他一定在奇怪了,今天晚上的生意怎么会突然这么好?    白如霜笑了。他喜欢热闹,也许只有在热闹的人群中,浪子才能够忘却离家的悲哀。    白如霜要的面很快就好了。老头端着面,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走到一个年轻人身边的时候,脚下忽然个趔趄,一大碗热面眼看着就要倒到年轻人身上了。    白如霜又忍不住笑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年轻人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绝对不会差。果然,只见那年轻人伸出手,在那老头的手肘上轻轻一托,老头立刻站稳了,甚至连一滴面汤都没有被溅出来。年轻人轻轻笑了笑:“您老走好。”    老头点着头道着谢,把汤面送到白如霜的桌上。白如霜取过一双筷子,正准备吃呢,却突然从面中闪出一道银光。饶是他反应够快,一个“铁板桥”,身子往后一仰,那道银光就顺着他的面前划过。只消有一刹那的迟钝,那道银光就会贯穿他的面门了。    也就在这时,那老头已经拎起炉子上的那一只大锅子,把一大锅子滚水照着身上泼了过去。一大锅滚水淋在身上,这种滋味无论谁都会受不了的。白如霜眼明脚快,顺势在桌面下一踢,那张大方桌子倏地飞了起来,那一锅滚水全部泼在了桌面上。    白如霜正要起来,可另外五个顾客早已抽出兵器,一齐向他招呼了过来。他只好往边上一滚,顺便从地上抄起一把筷子,朝那五个人的身上掷了过去。他的一掷之力,虽不能和射日神箭相比,却也足够可以夺人性命了。所以那五个人只好往旁边一避。    只这一避的瞬间,就足够白如霜做很多事情了。他可以很从容地站起来,取剑、拔剑、出剑。剑到了白如霜的手上,就如同是一个拥有了灵性的凶灵,张开那双漫天剑花的双翼,在夜空下飞舞盘桓。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以白如霜的那枝剑,就算是要在百万军中取上将的首级,那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那六个人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他们退的速度极快,动作极统一,而且每个人走的不同的方向。显然他们是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让白如霜抓住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其实白如霜并不准备追他们。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苦笑着脸说:“就算你们想杀我,又何必去糟蹋了这许多好面条呢?”    “银笼赌坊”是江南一带最大的一处赌场。甚至已经有人在传说,它的规模声势早已隐隐在中原四大赌场之上了。在这里,你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一个百万富翁,也可能瞬息间就变得一文不名。等到你身上再掏不出一个铜板的时候,那你就只有向赌场提供各种各样让人感兴趣的情报来换取赌资了。    所以,“银笼赌坊”消息之灵通,据说已经不在丐帮和青楼帮之下了。最主要的是,“银笼赌坊”的老板吕云飞恰好也是白如霜的朋友。所以,白如霜决定到这个老朋友这里套一点消息出来。    要想在苏州城里找到“银笼赌坊”,其实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银笼赌坊”的外表,活脱就像是一只朔大的鸟笼子。尤其到了深夜,其他地方一片寂静漆黑的时候,这里却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白如霜却不在赌坊停留,径直穿过赌坊的后门,后面竟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深处的一栋小竹楼还挑着灯光,一抹琴声如流水一般从竹楼中幽幽传来。琴声虽不高亢,却恰好把赌场的喧哗给压了下去。    白如霜朝着竹楼的方向走去。有时明明是鹅卵小径,他却非要走边上的荆棘地;有时明明很短的一段距离,他却非得绕一个大圈子……就这样,他大概花费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走到了竹楼的前面。    琴声忽止,从竹楼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高山流水中居然忽起高亢之调,必有高人在门外偷听,还不快请进来?”白如霜放声大笑:“几年不见,吕老板怎么也学起装神弄鬼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踏进竹楼。一个老者鹤发童颜,峨冠博带,席地而坐。晚风穿窗而过,他的三缕白须和风而动,翩若仙人。    “难怪你要姓吕了,你不姓吕谁姓吕?”白如霜轻轻叹了口气,找了个位子坐下,又从案几上拿了几个糕点,胡乱在嘴里一塞,继续说,“瞧你这副打扮,就算你说吕洞宾不是你的老祖宗,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我这点道行又怎么能跟白衣如霜的白如霜比啊。”吕云飞笑着说,“花园里的二十四种机关,在你面前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没什么区别了。”    白如霜忽然问:“你知不知道就在十天前,在苏州发生了一件很大却又很隐蔽的事情?”    “你说的是不是三十万两赈银被劫的事情?”吕云飞笑笑,“江湖上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的好象已经不是很多了。”    “不错不错。”白如霜抚掌笑道,“我果然没有来错。”    吕云飞嘿嘿一笑:“熟归熟,不过规矩是不能破的。否则不管你是问什么,我都只有四个字回答:无可奉告。”    “我知道,要想从你嘴里套出消息来,除非赌赢了你。”    吕云飞点点头:“千真万确,童叟无欺,只要你赢了我就回答你提出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要是输了呢?”    “你要是输了,我只要你换一件衣服穿穿。”吕云飞笑眯眯地看着白如霜,“我倒想看看,黑衣如墨的白如霜,是不是也能跟现在一样,是江湖少女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    白如霜哭笑不得:“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至于也学会吃醋了吧。”吕云飞笑笑:“规矩是我定的。赌什么,你决定吧。”白如霜苦笑:“既然你非要赌,那我们就赌骰子吧。”    “骰子?”吕云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十几年了,我参加过各种各样的赌局,甚至有人要跟我赌老太后会不会老蚌生珠,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赌骰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如霜点点头:“骰子到了你的手里,就比你的亲儿子还要乖。你要它出十八点,它绝不敢出十七点。”吕云飞问:“那你还要跟我赌骰子?”白如霜坚定地点点头。    “那好,我们就比比谁的骰子大。”    吕云飞从怀里摸出一副骰子,手一扬便摇起骰筒;片刻后骰筒落处——三粒骰子赫然全为清一色六点朝上。    白如霜笑了,手中摆弄着骰子。“看来我没有胜算。”谈笑间他扬起骰筒,大喝一声“着!”     ——骰筒落处居然又多出三粒骰子。原来他暗运指力,将每个骰子都剖成了两半——现在则是三粒六点朝上,三粒一点朝上。    吕云飞瞪着白如霜,好象他脸上突然长出枝花来。白如霜忍住好笑,问:“我是不是赢了?”吕云飞气鼓鼓地点点头。    “那好,我问你,赈银到底是谁劫走的你知不知道?”    吕云飞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次劫赈银的计划非常周密,行动也非常迅速。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什么意思?”白如霜问。    “在案发前一天,苏州城里突然多了一个不应该多的人。他也许和这次劫案有关,也许无关。”    “谁?”    “徐骏。”    “徐骏?你说的是‘塞外孤驼’徐骏?”白如霜喃喃道,“不错,这家伙一直在关西活动,怎么会出现在江南呢?其中一定有蹊跷。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吕云飞点点头:“他自从到了苏州以后,一直寄居在城外的寒山寺。”    白如霜正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来,又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射日神箭?”    吕云飞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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