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英雄

(一)当我再次提笔写下“英雄”这两个字的时候,感到那些有生有情的灵魂正在冷却,正在远去。英雄是决绝,是叛离,是毁灭,是孤独。英雄们千百年来被芸芸众生仰视着。他们的面孔是模糊而冰冷的。像那场战役。血冷在他的身后,善良的,邪恶的,麻木的,无辜的灵魂都在离他远去。“杂沓的人马涌过当阳桥,像一条河流,沸腾而凄惶。”最后“他穿过他们中间,融入到那些模糊的面孔当中去。陌生的身影闪烁交错,是水中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鱼。”他仅仅是在与死亡抗争。他有强烈的为生的欲望和信念。他不仅仅赢得了功名。他还透视了生命与生存。长坂坡在后人的评说中成了不朽的传奇。在他的戎马生涯中却留下了一场噩梦。战争和鲜血带来的罪孽,自己只能用同样的方式来洗刷。“他拥有世上最孤独的剑---青钢。”致命之吻下的灵魂与剑永存,而剑身上的血却早已被擦净。“长剑飞转挥洒,有血激烈地涌落的声音。”成就了英雄的一切,需要英雄付出相应的代价。此外还需要遵守一条原则。“所谓阶级集团中的英雄,就是能正确把握‘私欲’、主观动机与客观影响之间关系的少数人。”赵云与曹操是不同的英雄。曹操凌驾于乱世之上,凌驾于“阶级集团”之上。前者以剑为剑,后者以人为剑。“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河澹澹,山岛竦峙。”他面前的沧海无垠,如同过往不尽的生死。无数为“信仰”或无辜的生灵被一个时代的英雄埋没在血海的谷底,等待着千百年后的被虚构与被侮辱。海岸上碣石的轮廓伤痕累累,又有谁知。然而他们却不是命定的英雄。他们只是被自己的剑改变着命运。(二)“谁愿注定做英雄,留在孤独长空。”电影中的华英雄是为国恨家仇而生就的英雄,也是命定的天煞孤星。一条命运之旅仿佛光线,从民族压迫的黑暗中穿透至他的面前。妻离子散,故人远去,所有人间情感无声而无奈地被黑暗吞噬。没有人能陪伴他走到路的尽头。只有他自己。他的一切都是英雄与宿命悲剧的最典型象征。虽然这仅仅是虚构的漫画故事,虽然主人公的原型很可能与爱侣携手天涯,不问世事之纷争,不闻后世之功名。可是我们心目中就再也没有那个为情一夜白头的华英雄。古龙在《楚留香》中概括了绝世英雄的心境:“你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登,山路为生命的一部分。你超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到达绝顶时你却失去拥有过的一切。俯瞰山下,后来的人还没能爬上山腰。孤独是山峰给征服者唯一的礼物。这时你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在顶峰无法回头,注定毁灭。就像《英雄》中的无名。“山路为生命的一部分”是成英雄者渐渐参透的最大的无奈。(三)如果仅仅说英雄是孤独的,那么就如同鲁迅说“二十四史不过是帝王将相的家谱”一样,是二元对立的历史观。“英雄”与世情人心,与芸芸众生互为叛逆者。人性在历史中,在控制与反控制,孤立与被孤立,崇拜与被崇拜中,一次又一次自觉不自觉地显示出孤独的本质。史书像一面筛子。滤去了有情有痛的血肉,用累累白骨结晶出“英雄”的筑路基石。历史车轮在前进,英雄的丰功伟业被风干,而那些不知名的血肉只是淡化僵化成为一系列数字。“白起大破赵军于长平,坑卒四十万。”……审视它们的惟有史学家厚薄古今,斥论是非的眼光。少数人踏着多数人的尸体与信仰见到了阳光,他们也就成了英雄。英雄意味着被纳入历史的理性轨道。成为符号成为象征,与功利紧密相连。他们的半边灵魂已被钉死在历史的“名誉柱”上。而当他们在生活中爱情中展示人性的一面时,“英雄”的历史会不会呈现出瞬间的空白?所以昆德拉说:“当历史控制人的时候,灵魂便丧失了它的无限性。”凡人与英雄都是如此。不仅英雄,全人类在历史中都是孤独的。曾经看过一篇网络小说写道:“世间本无所谓英雄,谁最后拔出了剑,谁就成了英雄。”这是个近乎冷嘲与反讽的“英雄观”。不到最后一刻,不做英雄。不用承载生死、杀戮与孤独,一样有优游自在的灵魂,史书一样会铭记他的名字。有人成就了自己,有人成就了他人;有人把握住了机会,有人是机会找上了自己;有的凡人成了英雄,有的英雄壮举之士被淹没无闻。没有小人物的殒身不恤,哪有英雄们的“举一而名震天下”。但他们骨子里却是为了自己的人生信仰,不是为了你“英雄”。“英雄”本来就是一个不公平的称谓。而命运赐予英雄的得失却是公平的。“最后的英雄”是一个赌注。胜利者便赢得了伟大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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