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四----六)

(四)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却换来孙坚的背信弃义。宁静冷漠的白色背景下,袁,孙两家血光飞溅。那颗玉玺永远只是在空气中沉浮,是危险的东西。恢弘的洛阳城如此脆弱,用手指轻轻一触便会溃散。她象那些香罗帐里艳丽的肉体,董卓残暴的过往在上面留下一处处溃烂的伤痕。辛辣的酒精,炽热的鲜血和情欲的液体一次次将它们浸泡,永远无法愈合。遮天蔽日的灰色浓烟,弥漫着曾经的繁华。朝堂上混乱隐秘的绞杀,春宫中寂寞喧嚣的体温……对于我,熟悉得仿佛少年时的猎物。不断有金车玉辇的残骸折落在路旁。连续几日见不到太阳,军士的铠甲阴冷晦暗。天空呈现出折磨人的颜色,象一场疾病。城市的边缘,有冷漠的眼睛对它的垂死久久凝视。在兽性中盲目抗争的窒息,终于离我远去。(五)刚刚经过一场雨的衮州,夏日已显得单薄。宿醉的感觉还没有完全退去。帷帐里暧昧的光线,女人丝缎般的肌肤。时间与空气中的尘埃颗粒一起静止。所有这些带给我轮回和清澈的快慰。如果在这种状态下死去,将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的身心已成为乱世的一块土壤,无法滤出一粒干净的沙。我在黑暗中拥有过许多女人,看不清她们的面目。因为模糊和混乱,我的身体才能够自由地荡漾,回归和销蚀。故乡的原野,空旷的蓝天,激烈地角逐的獒犬和猎物……它们一站一站在我的各个感官中停留。长发青衣的少年们佩剑携弓,与我一同迎风而立。周围是神秘的悉簌声,时空交错重叠。过往的我在预知,未来的我在回忆。----孟德,你看过大海吗?本初拍着我的肩问道。----没有。古人说海纳百川,那么它一定是天的另一半了。----少年有志穷沧海。本初望着他的故乡冀州的方向。----还酹天下临风时。我微微一笑,随口吟咏。我们分享过同一只猎物,同一壶酒,甚至同一个女孩。她在我背上发出惊恐的尖叫和芳香。沾满泪水的喜帕从我肩头滑落。洞房的烛光在身后时隐时现。深深浅浅的草叶不断扫过我们的脸。呼吸渐渐急促又慢慢松弛。她的哭泣和身体柔软下来。三个人交叠着一齐倒在清甜的草丛中。在女人怀中我会淆乱时间。如同一杯接一杯孤独地喝酒,永远饮不尽的沧海。权欲之巅的男人会在其中一个港湾,在没有归宿的漂泊中,连同他的情感一起死去。就象死在床第之间的董卓。划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他惨白的裸体,灯芯在他剖开的腹部燃烧。火焰碎裂缠绕,将那些舞蹈的饕餮面具映得狞艳如血。幽香而纷乱的白花在风中呼啸回旋,战袍上的金丝线在这些浓稠的颜色中格外明亮。温侯带走了董卓生前的女人。象暴雨扫过,脆弱的云留不下一丝痕迹。他们在徐州地界逗留,彼此欢爱,构造属于自己的白天和黑夜。然后继续漂泊。这片土地浸染了太多复杂的血,为了爱恨,为了欲望。更有我的眼泪和父亲冰冷的墓碑。我重重地将额头撞在这块没有生命的石板上。血滴碎开的形状触目惊心。我和它都不知疼痛。清醒让我彻裂而绝望。我猛然离开怀中女人的身体,听到她惊悸而忘情的呻吟。(六)杀戮不过是展转于我掌中的游戏。那些模糊的血肉和尸骨,我不必在乎他们的面目,就象不用在乎床上女人的身份与容颜。十万死士的灵幡和白甲压过徐州境地,骤雨的气味到处蔓延。兵刃相交,上面沾满愈来愈厚的稀烂的腐肉,四散迸飞。护城河中鲜红的水花盛开,浑浊的泡沫沸腾爆裂。受伤的,垂死的人倒在我的马蹄下,胸腔,颅骨的碎片激射。象喀喀破碎的果壳,果肉和汁液杂糅,绝艳而残酷,只是没有痛感。活着的,死去的坟场,象海潮一样淹没了旱季的土地。血色与暮色激烈地融合。----暴佞之祸,黍离之悲啊!……丛台上回荡着州牧陶谦苍老的声音,响彻天宇。开棺戮尸。屠杀象我当年的逃亡一样无法停止。停下来我就会在窒息中死去。那些没有完全腐烂的尸身象动物一样被肢解。凝固成黑色的血块在搅拌中被激活,发出鬼魅般的悲恸。我听到他们惨烈的哀号。血洞般的眼眶中瞳孔急遽散大,枯槁的青紫色的手指在抽搐。漫天暴雨倾泻,腐臭朽烂的气味越发浓烈。地上积满了酱红色的水洼。大片大片霉烂的肉呢吸饱了肮脏的水,开始汩汩地流出黑色的液体。我看着它们在指缝间滑过,董卓狰狞的面孔在其中碎成浑浊的一滴一滴。他面前人肉鼎沸,他尝不到它们。血海把他吞没了。----暴佞之祸,黍离之悲啊!苍老的号哭依旧在风雨中飘摇。最后颤抖了一下,猝然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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