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白云更寂寞(七----十一)

(七)没有一种痴狂可以永久,正如没有一种寂寞可以短暂。寂寞可以唤起疯狂时被忽视的回忆与思绪。比如一个女子若明若暗的脸庞。她的脸斜斜地面对他,是一个最能引发他遐想的角度。长发漆黑如缎,闪着光泽自肩上倾泻而下。苍白的面容和低垂的睫毛隐现其中,色调与明暗令白云都触目惊心。或许是他少年时挚友的脸。眼波眨动的瞬间她的脸消失了。但他渴望的似乎不是她。后来他接到署名为刘玄德的来信。文字象他的人一样,沉静如水而黏腻。男人一旦与权欲结合,便会蔓生出缓慢而阴郁的征服。(八)他在辽东的最后一个冬天,易京楼象天空中的烟花,璀璨地燃烧,然后熄灭成灰。他策马狂奔。与烈风纠缠的战袍,象急剧起伏的雪的山岭。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风景。登上黄昏的卧牛山,他开始沉沉地疲惫。山似眉黛,有着浓重的线条;水如环佩月如襟,她们属于一个透明而忧郁的女子。他轻轻跪了下来,沐浴在柔和的月光里。战袍半掩投射在身上的阴影显得格外脆弱。没有一颗早出的寒星与他玉色的脸庞和深潭似的瞳孔相映衬。他的心中,只有一座墓碑。为公孙氏,更为自己。长枪孤零零地矗立在岩石边。有风在石孔中呜呜作响。(九)他时常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卧牛山的轮廓。他开始了解,当一个流浪的战士在看天空的时候,他并不想寻找什么,他只是寂寞。他忽然强烈地思念常山的雪。还有那个面沉似水的叫刘玄德的男人。自己与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寂寞。(十)古城的春日,两种寂寞微妙地融合了。依旧孤穷,依旧流浪。疯狂到了极点便开始冷却。他的枪因臻熟和疲惫长出了茧。这时他遇到另一个叫诸葛孔明的神秘的年轻人。他那总是微微摇动的羽扇,似乎缭绕着遥远的晓寒轻烟,它来自卧龙岗,一个世外桃源。他觉得那羽扇仿佛自己少年时枪下的弧线,永远摇摆于两个起点之间,在乱世中无法找到安宁与归宿。在新野或博望坡的山顶,经常有他们英俊挺拔的背影临风远眺,长发和白衣在蓝天背景下如云翻飞。他开始重新渴望战斗。如果一杆枪失去了渴望,它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十一)大地在颤抖,长坂坡在颤抖,他的枪和喷射而散乱的鲜血,也一同在颤抖。混乱的意念中飘飞着一双闪闪烁烁的柔弱无助的眼睛。莲,那个属于刘玄德的女子。她的侧影和幽凉似水的眼神释放着诱惑,玄德,甚至他,都无可抵挡。她呈现在他面前,静谧的脸乃至全身,都散发着冰蓝的颜色----一种寂寞的光泽。对这种光泽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他。他渴望与那片蓝色深深地融合,象鱼潜入孤独而自在的海底,任凭水面腥风血雨。抑或化作云,游弋在同样幽蓝的天空。血腥充塞的胸膛几欲爆裂。他开始想呕吐。这时她的眼睛闯入了他的视线。恐惧,战栗,婴儿温热的身体托在他手中,然后自己凄美地陨落,象飘散了一地的花瓣。他感到她的血溅入自己的眼中,又汹涌而出,是鲜红的泪。他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上。握枪的手指和身体,痛苦而颤抖地蜷曲。浸满红色雨滴般的战袍,被夕阳映成令人心碎的绛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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