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绝(4)

  (十三)  瓦剌的太子啊,你,真的上过战场吗?在战场上,你真的率领大军掩杀过吗?你没有去体味什么才是征伐,你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欲要开创一个时代,铭刻下自己恒常的名,欲要以血写史的渴望!  宁王静静的,带点漠然的聆听着。瓦剌太子不愧是精通汉学,一曲《高山流水》,在他琴上巍巍屹立,淙淙流淌,雅致,而且优游。所以,他不是能够成就大业的人,他不是在权势的争斗中能获胜的人。宁王早已明了今日这个盛宴的结局,那是他期待的渴望的,但此刻,他的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往了另一个方向。  不。还是想想眼前吧。他也没料到那个古怪问题的答案——年轻僧人笑嘻嘻的,举着一根手指:“……可是余伯牙为什么不用这根手指弹琴呢?”而那个小使女开心的答:“因为这是太傅大人的手指啊!……”  六皇子感觉受了戏弄,忿忿然。而太子则释然的笑说:“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听了那个答案以后,所有在座的人中,大概就只有这个瓦剌太子和他一般的只是想:原来如此啊……  那瓦剌太子竟有点象他……而意气用事、有勇无谋的六皇子,则一点也不象。  袖中的翻云覆雨手就这样决定了多少人的命运呢?他驿动的心头最大的挂碍,还是用马蹄的烟尘和映着寒星的剑刃滋养盖世血脉,去轻笑人生 策马中原,在红尘里昂然金戈铁马的上路。  ——那时他身畔随着谁呢?  ……是啊,此刻,她呢……?  宁王府邸里,与皇宫盛宴中一般响着乐声。不同的是,这曲子不是瑶琴,而是洞箫。坐在一旁鼓瑟相和的,是应龙。  她吹着箫,舞着。音律不因她的舞而纷乱,舞姿也不因吹箫而凝滞。她的舞衣只是一件普通的长袍,素淡的袍服,没有任何装饰,也并非锦缎。然而她的舞是如此美丽,月色中仿佛一个谪落凡尘的仙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俗世一般。不因锦绣而添彩,也不因布帛而失色。  翩迁的身影,在地上投下回旋的影子,花开,而后花落。她为了她的王而舞着,尽管她的王远在皇城,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一曲终了,她放下洞箫,遥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应龙也暂时停下了面前的瑟。  “王爷更适合做天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合适。”  “不错。殿下会达成一切愿望的——殿下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应龙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你一直称王爷为‘殿下’,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因为我不够资格叫他的名字。”她知道应龙当然不是问这个,但她不待应龙再问,继续道:“应龙,你的愿望呢?”  那个矫健沉默的男子扬起头,直视着她的笑容。  “——我?我愿王爷君临天下。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迎娶你做他的皇后。”  “皇后?我吗?”她的笑容绽放开来,那么生动鲜明:“应龙,不可能。”  她缓缓走到这个许久以来一直仰慕她的男子身边,双眉轻挑:“我和宁王殿下不会在一起的。”  一向沉着的应龙几乎跳了起来:“为什么?!你和王爷,不是……”  “我当然想成为他的妻,不论他是王爷,皇上,还是别的任何身份。不过,殿下和我都明白: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当今天下,诸侯割据,倒了一个郑王,还有宋王,赵王,齐王。殿下的皇后,定要是出身于其中一家;而我,会在某一个佳宴上,被赐予其中的一个,而且让他知道:这本是皇上心爱的女人。  “忘了吗,应龙?我们的性命,一切,都是让殿下君临天下的工具。我们都是棋子,在殿下的棋枰上,或是烽火狼烟,或是风花雪月,为了殿下而搏杀。”  “——这就是你,我,和宁王殿下,注定了的宿命!”  她再次起舞,袍袖翻飞,笑意盈然。无言的应龙,手中的曲子铮铮琮琮,急雨一般响着。  (十四)  瓦剌的歌姬在太子身边,伴着他的琴声载歌载舞。随着琴声拔高,歌姬们围绕在他身边,遮住了旁人的视线。  这一刻,宁王举杯一饮而尽,不动声色的微笑着。  ——琴声停止。……  ——歌姬散开。……  众目睽睽之下,瓦剌太子的身躯倒在红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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