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碧血·剑(四)血夜

也许全军上下不会惧怕赵子龙的只有一个人---曹丞相。然而我与丞相至今未曾谋面,因为我的走卒身份,因为我的卑贱。我虽然跻身于夏侯将军的府中,但我们彼此有着不言而喻的孤独。也许他收留我的唯一原因是,我们都是复仇者,我曾经对他许诺,今生都要做他的剑。十六岁时我第一次踏上身为军人的征程。那一夜星光绽放,从疲惫中被唤醒的单纯和好奇,早已淹没了来自战争的恐怖和危机。火把闪动,在这个冬天的夜晚,脆硬的灯光剔透而凛冽,掷地有声,在粮草车的轮辙边缘片片飞溅。我随着后军缓缓前行,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在散布着不可压抑的熟悉,慢慢沁入我的肺叶。出了许昌,深入川地,我仿佛再次呼吸到了长坂时的旧梦。直到浮动在山谷上空的喊杀声愈来愈清晰,我身上那层意识的外壳才轰然碎裂,直面死亡的感觉随之强烈地迫近。汉军的旗帜在粮草队之间辉映穿梭,与马嘶剑鸣一同搅动着沉重的夜空。鲜血,就这样成为生与死,胜与负的代价。它是我第一次接触母亲的死亡的见证。我们很快就陷入了包围之中。血滴,冻土以及每个人呼出的雾气都在火光中蒸发,挤压着我的身体拖向死亡地带。绝望中凛凛的刀光触及了我的潜意识---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有剑,残阳碧血剑----我还背负着杀父之仇!一面绣着“夏侯”的大旗赫然倒下,旗角掠过我的眼际。夏侯将军的马呼啸着从散落的粮草上飞踏而过。我呼喊他的名字,却被死死地淹没在了嘈杂的厮杀声中。一滴温热的液体溅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用指尖触摸了一下。---是血!夏侯将军的血!他的脸上一定密布着痛苦的表情,阴戾得更加可怕。我庆幸自己看到了这树梨花的凋谢。马上的白衣将军,从容地收枪。---传说中的常山赵子龙?除了他,还有谁可以驾御起这样美妙空灵的枪法?……就在这个念头漫过我的脑际的一瞬间,白衣已化作残冬的一片雪,飘然远去。我手中的三尺“残阳碧血”,桀骜如霜。四周汹涌而来的汉军,在我的目光中仿佛化成了一团团血肉。剑一日不饮血不欢!于是我的口鼻中又充满了长坂旧梦时的血滴。这些液体灌进掌心,我的手也和剑柄牢牢粘在了一起。每一剑都是一次生死抉择,每一剑都带给我和剑本身一次希望。不知何时,我的腰际刺进了凉凉的东西。随着一阵剧烈而滚烫的抽缩,有温煦的黏液沿着腰胯涔涔而下。我感到自己从脚底到腰间,一节节松软,一节节空虚。之后,整个世界仿佛三年前的那天,瞬间暗了下来。当我苏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时分。剑依然紧握在我手中,身边堆叠着十几个汉军的尸体。落日的余晖停留在剑血淋淋而闪亮的躯体上,那些血滴由暗红变成淡红,变成灰红,直至眩目的碧色,象一层绝妙的变换不定的油彩。---这是真正的残阳碧血剑,复仇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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