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故·靖侯统【在无休止的治理和征伐中,他放逐了自己。】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有的重貌轻才,有的重才轻貌。我不在乎这些,我的容貌与人生无关,我的才学也不是为了让人赏识,只是我的兴致。我不是儒士,而是个狂生。“伏龙凤雏”。了解我不了解我的人们将我抬高到和孔明同等的位置。可是,我与这个表兄不同。他有治国平天下的大志,我没有。天下事浩如江海,岂能尽如人意?我只求无愧我心罢了。所以他在南阳隐居,而我于天下周游。我不期能了解他,如他也同样不了解我。我看着碌碌人群,无谓的笑。后来我停留在江东。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人。明明有资格蔑视一切,孤高的人,却是那样俊朗谦冲,温雅从容。不过,什么都遮掩不了他的高傲——深埋在灵魂中的高傲。那是使他完全区别于其他人的东西。“如此狂士,吾当结为挚友!”第一个,完全不在意我形容古怪,竟也不在意我名满天下的人。江东周郎。在他眼里我不是儒士,只是个狂生。长歌,纵饮,吟诗,舞剑,我心所愿也!我对仕途没有兴趣,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是再适合不过。有时也有点羡慕公瑾:他为所有人拥戴,赞美,倚重,我羡慕那份高雅自如。不过要我牺牲逍遥来交换,决对不能。我大婚那天公瑾来道贺。他醉了,醉得很深。“士元……很羡慕你……”“怎么,给你夫人赶了出来?”我随口开着他的玩笑。“……想象你一样……只凭自己的意思,决定自己的一切……”他眼睛有些迷离,大概是酒醉的缘故。“……希望有一天能随心所欲……”那双眼睛缓缓合上的一刻,清矍的脸上落下一滴泪。啊!我才明了他的苦痛。他是属于林泉的,山野的隐逸才应是他的归宿。可是他不能。为了故去的孙将军那份知遇和重托,江东父老殷切的祈盼,在无休止的治理和征伐中他放逐了自己。他甚至只能在这个完全无关重要的场合给自己片刻的醉,以此忘却失却唯一一个知己的痛和压在他肩头殷殷眼光的重负。原来他的肩膀那样瘦削。如果可以,也就助他一臂之力吧。有一天看见了孔明。英气勃发的他显得神采飞扬,是终于找到了让他心折的明主吧?不过他的伟略高才是人所共见的。公瑾也钦佩他的才华,才有“此人胜我十倍”之语。他甚至请子瑜去说服孔明,与他同助吴侯。孔明不会来的。他应是一旦决定了前路,便不计一切的人吧。但我没有劝阻。如果真能说动孔明,他肩上的担子会轻些,他会稍为感到轻松。可是,如不能呢?“……久必为江东之患啊。”那天他沉吟了良久,方始说道。“不如,杀之……?”这一句话决定了他的命运,在也许并不漫长的未来里与这个对手性命相搏。不,也许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他眼光决绝得令人不忍。一次次的谋划,一次次的失败。他竟屡次击败了本应无所匹敌的公瑾。或许,我本该去了解他?一切都晚了。公瑾的音乐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他的旋律可以幻化为景色。但有一支曲子,即使我和子敬也只能静静听着,他的心绪应全融入其中了,可是没有人,没有人能看到这个曲子带来的景色。没人了解公瑾的心,这个孤独的人异常寂寞。孔明却看到了。他要与之性命相搏的对手,竟成了他世上唯一知己!一切都晚了……“抱歉,士元……”他于病痛中强自笑着:“又要将你拖进仕途了…你与子敬,代替我,保卫江东……”他慢慢合上双眼。也许有泪滑下,我不忍去看。“……请与孔明联手……”或许这一次,我应该听你的。但我还是要让孔明知道,他从江东夺走公瑾的代价!“你气死周郎,却又来吊孝,明欺东吴无人耶?!”在江边我猛然揪住孔明衣襟,我的剑架上了他的颈项。孔明居然纵声大笑,他笑得从容自在,好象根本看穿了我。但我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即逝的惊惶,你,你这个“卧龙”,原来也会惊惶?不过他此刻竟已显得异常镇定。孔明,你当真做到了公瑾也未曾做到的事,当真看穿了我?我突然改变了主意。随手丢下剑,和孔明一起,我哈哈大笑起来。在孔明的小船上,他留给我一封信:“吾料孙仲谋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可来荆州共扶玄德……”我点头应允。孔明,我倒想看看,一个让公瑾爱其才而恨此才不能为江东所用,生时欲杀之而后快,临终却教我与之联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公瑾,你每每能猜到我的政治军略,却总料不中我的奇谋呢。因为你虽是我的至交,却始终看不透我的心思。这次也是一样。我怎么会隔江观望?当然是到他身边去,与他同朝共事!公瑾,我不象你,总为吴侯打算,胸中总装着江山和百姓。只要我想做的,决不考虑那些。只、要、我、想、做。孔明,如果你不能象公瑾一样让我拜服…我当再举起剑——公瑾的剑……所以在吴侯面前倨傲地笑:“某之所学,与公瑾大不相同。”是啊公瑾,你属于江东。我不是。我只属于自己。你是江东周郎,而我只是个狂生。怀揣着孔明和子敬的两封荐书我逆江而上。我要看看能致你于死地的孔明,以及让他如此尽心竭力的刘备。“荆楚稍定,苦无闲职。此去东北一百三十里,有一县名耒阳,缺一县宰,屈公任之。如后有缺,却当重用。”玄德待我何薄!盛名之下,原来如此浅薄!如此我便去耒阳。我当教汝等刮目相看。不。我要教荆蜀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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